第119章 罕菊奶奶的叮嘱
站在门口，吹着微风，侧目看向远处那金碧辉煌的法轮，蓝天白云之下，天空如此静谧。
“夫人，里面请。”乌兰姑姑向罕菊奶奶通报了我的到来，站在门口示意让我进去。
只闻一阵摇铃的清脆响声，乌兰姑姑领着我走进了小屋。
“坐吧。”罕菊奶奶带着慈祥的笑容朝我点了点头，语气稍显中气不足。
我眉头微蹙，抬起头来看向罕菊奶奶，本想询问一下她的身体情况，却被她打断。
罕菊奶奶道：“准葛尔要攻打西藏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我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道：“刚才来的时候，听乌兰姑姑说过，只是甲茂觉得这事情突然，有些不可思议。”
“难得你也这么想。”罕菊奶奶轻咳了一下，道：“突然把你找来，我也正是为了此事。”
我看了看罕菊奶奶，忖度片刻，道：“甲茂虽然平日没怎么出门，但是准葛尔的情况多少还是清楚的，这次父王刚刚攻克喀什噶尔，正是养兵蓄锐之际，而且西藏暂时也碍不着他的利益，以父王的处事风格，他是不会冒险的。”
“虽是如此，但你父王却扬言要取第巴的性命。”罕菊奶奶认真地看向我，目光之中透露出些许的试探，道：“你可知道其缘由？”
不知怎么的，一听到罕菊奶奶此番话语，我就不自觉地想起了，那日策凌对桑结嘉措说的话来，难道这就是策凌口中所说的‘另寻他法’？如此想着心下不由得一紧，抬起头来，看向罕菊奶奶，此刻她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努力抛掉那个荒诞的想法，理性地回答，道：“父王与第巴不和已是多年的事，当时葛尔丹与清朝的战事只怕也是第巴从中挑拨，况且现在西藏的政权都掌握在第巴手中，父王恨他也是应该的。”
显然，罕菊奶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她跟在固始汗身边多年的政治敏锐度来看，她分明觉察出了什么，看着我，道：“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
我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明白自己作为准葛尔公主、拉藏汗王妃的身份。
“因为你很机灵。”罕菊奶奶笑着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罕菊奶奶的话语犹如一道荆棘鞭打在了我的身上，让我疼痛之余却是异常的害怕，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说过，你是一个能够助拉藏汗成就大业的人。”罕菊奶奶说着这话的时候，阴翳的眼角闪出一道犀利的目光来，犹如徘徊在天空的飞鹰突然发现了猎物一般，让我有了一种兵临城下的危迫感。
我不知道这个老人到底心中是怎样一番盘算，问道：“奶奶，你有那么多的孙子，为何非得把拉藏汗推到风口浪尖呢？”
罕菊奶奶拿起桌子上的酥油茶浅浅地饮了一口，道：“风口浪尖？你是还未尝够作为弱肉被强者吞食的滋味吧？”
弱肉强食，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为何被选中的人会是拉藏汗？
我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一时间却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见她眼角湿润，语气也格外的低沉，罕菊奶奶道：“当初固始汗去世的时候，早就料到五世达赖会篡权，再加上他的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所以在去世的时候才会留下一半的政权给我，目的是就是不想让和硕特落入外人之手，他希望他的子孙之中能够有一个挑得起和硕特汗王这个担子的人。”
我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泪眼迷离的老人，顿时肃然起敬，这位固始汗的四福晋为坚守她丈夫的江山饱受世间非议却从未放弃当初自己丈夫对她的叮嘱。
“奶奶。”我轻唤道，找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罕菊奶奶回过神来，拿出绢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看着我，笑道：“说多了。”
罕菊奶奶道：“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准葛尔攻打西藏是真是假，我希望你能够回一趟准葛尔。”
“奶奶的心思，甲茂明白，我会尽力劝服父王的。”我虽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为了谁，但若自己能够阻止一场战争，怎么也要试试。
“老夫人，该喝药了。”
罕菊奶奶与我刚说完正事，乌兰姑姑便端了一碗汤药进来。
我好奇地看了看从我眼前走过去的汤药，闻到空气中鱼腥草、铁树叶、藤梨根、半技莲、蜀羊泉的味道，大骇。转过头来看向罕菊奶奶，只见她从乌兰姑姑手中接过了汤药，正端着咕咕饮用。看着病危中的罕菊奶奶，我眼睛不自觉地湿润起来，心中似有白蚁啃食，虽是疼痛只得默然。
“今日就先这样吧。”罕菊奶奶放下药碗，看着我道。
我点了点头，起身行礼，道：“那甲茂就先告辞了。”
“乌兰，去送送王妃。”罕菊奶奶擦着嘴角的残药，语气微弱，道。
“是。”
与乌兰姑姑一同走出罕菊奶奶的阁楼，站在安静空旷的院子里，我转过头去，问道：“罕菊奶奶的病情怎么样了？”
乌兰姑姑听完我的问话，脸上显示有些诧异，接着全是担心与忧虑，叹了口气，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这老夫人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大夫说是肺积，阴阳失调、邪热蕴积于肺部所致，已经时日不多了。”
“这事可有其他人知道？”我继续追问道。
乌兰姑姑略忖了片刻，看着我道：“老夫人不让我们说，所以也就没人知道，达赖汗也只是以为老夫人感染了风寒。”
我低下头来，不愿继续言语，只是静默地提起步子，随着乌兰姑姑走出了哲蚌寺的大门。
仰头的天空依旧晴朗，只是我犹如生活阴暗之中的地鼠，面对头顶的光明只想找个黑暗再度隐藏。我未曾想到自己逃避了这么久的‘准葛尔公主’之名，如今却还要利用它。我一直提醒着自己是阿米，害怕被‘准葛尔公主’之名将我支配，只是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在支配它，还是它在驾驭我了。
走出哲蚌寺那令人头脑胀痛的地方，一个人开始在大街上四处闲逛，犹如被剥夺灵魂的尸体，看着眼前过往的种种，无论是穿着补丁的农奴，戴着纱帽的老爷或是挥着汗巾的小贩，这些都只是在我眼球上闪过的画面而已，我的心根本就不在于此。
心没有方向，脚步却走得异常安稳，仿佛无形之中已经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似的，那些不断从我周围走过的人，犹如流水线上的产品一般，一个个面无表情，似乎都在看着我的笑话，我就如此不堪？我低下头来，轻笑了一下。
“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谁碰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赔礼道歉。
我目光呆滞，压根就不愿去管到底这人是谁，一言不发地抬起步子便准备继续前行，忽然那人将我拉住，目光之中流露出欣喜，只听得一声‘阿米，玛吉阿米！’的叫唤，我的灵魂仿佛从黑暗的枷锁之中被解救了一般，依附到了肉体上。
眼前这张脸，像是保存在泛黄纸张上的简笔勾勒画一般，虽然平凡简单，但是线条明晰，目光有神，‘宕桑汪波’我喃语，不曾料想我们的相遇竟然会如此，他依旧是他，只是我不再是曾经的我。
“你怎么了？”他问道。
我的眼睛里泛着泪光，看着如此近在咫尺的俊脸，退了几步，道：“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宕桑汪波轻松地回答道。
我淡然一笑，看着他脸上的阳光，道：“一别便是好几年了，你过得可好？”
“我很好，你呢？”宕桑汪波看着我目光里流露出疼惜之色，我别过头去将脸上的泪痕抹干。
我笑道：“我也很好。”
宕桑汪波许是察觉出了我脸上的异样，但是并不揭穿，笑道：“我们去酒馆里面坐坐吧。”
我点头，宕桑汪波拉着从未放开的手的便人群里面挤去，摩肩接踵的藏族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有的谈论着今年的青稞长势，有的谈论着商贩的价位，还有的也会谈论一些妯娌琐事，听着他们的谈话，我觉得自己走过来的日子竟是那般无趣。
茶馆的位置有些偏僻，店外来回的人影也都屈指可数，我仰头看着阁楼上摆放的吊兰，浅浅一笑。
“跟我来！”说着宕桑汪波拉着我的手便往茶馆里面走，咚咚地踩着木质阶梯，弄出一阵响动，只是酒馆里的人都在各自议论自己的事情，似乎并不注意我们。
“就是这里了。”宕桑汪波拉到一张空着的桌前，笑着说道。
我认真地盯着桌子看了看许久，宕桑汪波笑着道：“坐吧。”
我便下意思地抬起头来，只见这张桌子正好挨着窗子，窗台上正好放着刚才看见的那盆吊兰，微风吹来，吊兰的草叶在风中摇曳，我顿时觉得清爽无比，仿佛刚才的烦恼都抛诸脑后，看着宕桑汪波爽朗地笑了起来。
宕桑汪波点了一壶青稞酒，还有一盘炒豆，便与我坐下，静静地喝起了酒，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心底所想，我面色憔悴无心关问。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宕桑汪波问道。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摇了摇头，不愿动脑。
宕桑汪波道：“这里远离闹市让人舒心，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说的便是这里。”
他说这番‘大隐隐于市’的话语让我忽然记起那个穿着红色袈裟乘坐在轿撵上活佛的形象来，转过头不由得将面前这人多打量了几眼，虽然戴着毡帽但仍旧可以看见帽檐下面的卷发，穿着也是普通的藏族服饰，难道这人已经还俗？
“我脸上有什么吗？”宕桑汪波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愿追问，转过头拿起青稞酒小酌一口，没想到这酒竟然甘甜可口，想起许久以前在拉藏汗那里喝到的青稞酒，不由得抿嘴笑了。回过头，正好看见宕桑汪波那无辜的眼神，遂才解释道：“没什么，这里的青稞酒很好喝，味道甘醇，很是和我口味。”
“若是喜欢便可常来。”说着宕桑汪波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豆子往嘴里送，嚼处喳喳的响声。
我亦笑着学他的样子，夹起一粒豆子，咀嚼起来，阳光被挡在外面，蓝天却在映射在酒杯之中，小小的画面如同水彩别致清新。
也不知道和宕桑汪波说了些什么，一坐便已经是一个下午，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投洒进来，我身后可以摸到阳光那淡淡的光辉，远处的晚霞被夕阳烘烤，变幻出阳光的痕迹，那些光芒伴随着红红的夕阳，远远看去犹如盛开在天边的鲜花。
“坐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我放下我在手中的酒杯，看着宕桑汪波说道。
宕桑汪波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见到我脸上笑容，便又止住了，最终只是温和地说道：“有机会再见。”
我点了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朝着宕桑汪波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走到通往王府的大街上，我心情复杂，徘徊在门口不愿进去。
“夫人！”娜仁与赛罕一脸焦急之中带着欣喜，朝着我奔跑了过来。
“甲茂！”拉藏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刚转过身，他便跑过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犹如失而复得的至宝一般，搂抱得很紧，让我呼吸苦难。
“你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拉藏汗带着宠溺的语气问道。
我看着他，道：“就是到大街上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也要向我打声招呼才行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担心？”拉藏汗语气变得有些霸道。
我看着他，笑道：“好，以后会给你打招呼的。”
“这样才对嘛！”说完双手捧着我的脸，便在我额头上一吻，站在一旁的娜仁与赛罕立刻害羞地别过头去，我脸上不由得飘上一抹绯红，伸手将他推开。
“好了，回去了。”我看了看拉藏汗，有些遁地逃走的感觉。
赛罕与娜仁紧紧跟上，拉藏汗带着笑意，亦跟了过来，非得让我挽着他，我看着如同小孩般的拉藏汗，笑着伸手将他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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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里面请。”乌兰姑姑向罕菊奶奶通报了我的到来，站在门口示意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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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罕菊奶奶带着慈祥的笑容朝我点了点头，语气稍显中气不足。
我眉头微蹙，抬起头来看向罕菊奶奶，本想询问一下她的身体情况，却被她打断。
罕菊奶奶道：“准葛尔要攻打西藏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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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你也这么想。”罕菊奶奶轻咳了一下，道：“突然把你找来，我也正是为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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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如此，但你父王却扬言要取第巴的性命。”罕菊奶奶认真地看向我，目光之中透露出些许的试探，道：“你可知道其缘由？”
不知怎么的，一听到罕菊奶奶此番话语，我就不自觉地想起了，那日策凌对桑结嘉措说的话来，难道这就是策凌口中所说的‘另寻他法’？如此想着心下不由得一紧，抬起头来，看向罕菊奶奶，此刻她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努力抛掉那个荒诞的想法，理性地回答，道：“父王与第巴不和已是多年的事，当时葛尔丹与清朝的战事只怕也是第巴从中挑拨，况且现在西藏的政权都掌握在第巴手中，父王恨他也是应该的。”
显然，罕菊奶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她跟在固始汗身边多年的政治敏锐度来看，她分明觉察出了什么，看着我，道：“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
我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明白自己作为准葛尔公主、拉藏汗王妃的身份。
“因为你很机灵。”罕菊奶奶笑着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罕菊奶奶的话语犹如一道荆棘鞭打在了我的身上，让我疼痛之余却是异常的害怕，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说过，你是一个能够助拉藏汗成就大业的人。”罕菊奶奶说着这话的时候，阴翳的眼角闪出一道犀利的目光来，犹如徘徊在天空的飞鹰突然发现了猎物一般，让我有了一种兵临城下的危迫感。
我不知道这个老人到底心中是怎样一番盘算，问道：“奶奶，你有那么多的孙子，为何非得把拉藏汗推到风口浪尖呢？”
罕菊奶奶拿起桌子上的酥油茶浅浅地饮了一口，道：“风口浪尖？你是还未尝够作为弱肉被强者吞食的滋味吧？”
弱肉强食，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为何被选中的人会是拉藏汗？
我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一时间却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见她眼角湿润，语气也格外的低沉，罕菊奶奶道：“当初固始汗去世的时候，早就料到五世达赖会篡权，再加上他的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所以在去世的时候才会留下一半的政权给我，目的是就是不想让和硕特落入外人之手，他希望他的子孙之中能够有一个挑得起和硕特汗王这个担子的人。”
我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泪眼迷离的老人，顿时肃然起敬，这位固始汗的四福晋为坚守她丈夫的江山饱受世间非议却从未放弃当初自己丈夫对她的叮嘱。
“奶奶。”我轻唤道，找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罕菊奶奶回过神来，拿出绢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看着我，笑道：“说多了。”
罕菊奶奶道：“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准葛尔攻打西藏是真是假，我希望你能够回一趟准葛尔。”
“奶奶的心思，甲茂明白，我会尽力劝服父王的。”我虽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为了谁，但若自己能够阻止一场战争，怎么也要试试。
“老夫人，该喝药了。”
罕菊奶奶与我刚说完正事，乌兰姑姑便端了一碗汤药进来。
我好奇地看了看从我眼前走过去的汤药，闻到空气中鱼腥草、铁树叶、藤梨根、半技莲、蜀羊泉的味道，大骇。转过头来看向罕菊奶奶，只见她从乌兰姑姑手中接过了汤药，正端着咕咕饮用。看着病危中的罕菊奶奶，我眼睛不自觉地湿润起来，心中似有白蚁啃食，虽是疼痛只得默然。
“今日就先这样吧。”罕菊奶奶放下药碗，看着我道。
我点了点头，起身行礼，道：“那甲茂就先告辞了。”
“乌兰，去送送王妃。”罕菊奶奶擦着嘴角的残药，语气微弱，道。
“是。”
与乌兰姑姑一同走出罕菊奶奶的阁楼，站在安静空旷的院子里，我转过头去，问道：“罕菊奶奶的病情怎么样了？”
乌兰姑姑听完我的问话，脸上显示有些诧异，接着全是担心与忧虑，叹了口气，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这老夫人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大夫说是肺积，阴阳失调、邪热蕴积于肺部所致，已经时日不多了。”
“这事可有其他人知道？”我继续追问道。
乌兰姑姑略忖了片刻，看着我道：“老夫人不让我们说，所以也就没人知道，达赖汗也只是以为老夫人感染了风寒。”
我低下头来，不愿继续言语，只是静默地提起步子，随着乌兰姑姑走出了哲蚌寺的大门。
仰头的天空依旧晴朗，只是我犹如生活阴暗之中的地鼠，面对头顶的光明只想找个黑暗再度隐藏。我未曾想到自己逃避了这么久的‘准葛尔公主’之名，如今却还要利用它。我一直提醒着自己是阿米，害怕被‘准葛尔公主’之名将我支配，只是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在支配它，还是它在驾驭我了。
走出哲蚌寺那令人头脑胀痛的地方，一个人开始在大街上四处闲逛，犹如被剥夺灵魂的尸体，看着眼前过往的种种，无论是穿着补丁的农奴，戴着纱帽的老爷或是挥着汗巾的小贩，这些都只是在我眼球上闪过的画面而已，我的心根本就不在于此。
心没有方向，脚步却走得异常安稳，仿佛无形之中已经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似的，那些不断从我周围走过的人，犹如流水线上的产品一般，一个个面无表情，似乎都在看着我的笑话，我就如此不堪？我低下头来，轻笑了一下。
“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谁碰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赔礼道歉。
我目光呆滞，压根就不愿去管到底这人是谁，一言不发地抬起步子便准备继续前行，忽然那人将我拉住，目光之中流露出欣喜，只听得一声‘阿米，玛吉阿米！’的叫唤，我的灵魂仿佛从黑暗的枷锁之中被解救了一般，依附到了肉体上。
眼前这张脸，像是保存在泛黄纸张上的简笔勾勒画一般，虽然平凡简单，但是线条明晰，目光有神，‘宕桑汪波’我喃语，不曾料想我们的相遇竟然会如此，他依旧是他，只是我不再是曾经的我。
“你怎么了？”他问道。
我的眼睛里泛着泪光，看着如此近在咫尺的俊脸，退了几步，道：“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宕桑汪波轻松地回答道。
我淡然一笑，看着他脸上的阳光，道：“一别便是好几年了，你过得可好？”
“我很好，你呢？”宕桑汪波看着我目光里流露出疼惜之色，我别过头去将脸上的泪痕抹干。
我笑道：“我也很好。”
宕桑汪波许是察觉出了我脸上的异样，但是并不揭穿，笑道：“我们去酒馆里面坐坐吧。”
我点头，宕桑汪波拉着从未放开的手的便人群里面挤去，摩肩接踵的藏族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有的谈论着今年的青稞长势，有的谈论着商贩的价位，还有的也会谈论一些妯娌琐事，听着他们的谈话，我觉得自己走过来的日子竟是那般无趣。
茶馆的位置有些偏僻，店外来回的人影也都屈指可数，我仰头看着阁楼上摆放的吊兰，浅浅一笑。
“跟我来！”说着宕桑汪波拉着我的手便往茶馆里面走，咚咚地踩着木质阶梯，弄出一阵响动，只是酒馆里的人都在各自议论自己的事情，似乎并不注意我们。
“就是这里了。”宕桑汪波拉到一张空着的桌前，笑着说道。
我认真地盯着桌子看了看许久，宕桑汪波笑着道：“坐吧。”
我便下意思地抬起头来，只见这张桌子正好挨着窗子，窗台上正好放着刚才看见的那盆吊兰，微风吹来，吊兰的草叶在风中摇曳，我顿时觉得清爽无比，仿佛刚才的烦恼都抛诸脑后，看着宕桑汪波爽朗地笑了起来。
宕桑汪波点了一壶青稞酒，还有一盘炒豆，便与我坐下，静静地喝起了酒，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心底所想，我面色憔悴无心关问。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宕桑汪波问道。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摇了摇头，不愿动脑。
宕桑汪波道：“这里远离闹市让人舒心，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说的便是这里。”
他说这番‘大隐隐于市’的话语让我忽然记起那个穿着红色袈裟乘坐在轿撵上活佛的形象来，转过头不由得将面前这人多打量了几眼，虽然戴着毡帽但仍旧可以看见帽檐下面的卷发，穿着也是普通的藏族服饰，难道这人已经还俗？
“我脸上有什么吗？”宕桑汪波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愿追问，转过头拿起青稞酒小酌一口，没想到这酒竟然甘甜可口，想起许久以前在拉藏汗那里喝到的青稞酒，不由得抿嘴笑了。回过头，正好看见宕桑汪波那无辜的眼神，遂才解释道：“没什么，这里的青稞酒很好喝，味道甘醇，很是和我口味。”
“若是喜欢便可常来。”说着宕桑汪波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豆子往嘴里送，嚼处喳喳的响声。
我亦笑着学他的样子，夹起一粒豆子，咀嚼起来，阳光被挡在外面，蓝天却在映射在酒杯之中，小小的画面如同水彩别致清新。
也不知道和宕桑汪波说了些什么，一坐便已经是一个下午，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投洒进来，我身后可以摸到阳光那淡淡的光辉，远处的晚霞被夕阳烘烤，变幻出阳光的痕迹，那些光芒伴随着红红的夕阳，远远看去犹如盛开在天边的鲜花。
“坐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我放下我在手中的酒杯，看着宕桑汪波说道。
宕桑汪波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见到我脸上笑容，便又止住了，最终只是温和地说道：“有机会再见。”
我点了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朝着宕桑汪波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走到通往王府的大街上，我心情复杂，徘徊在门口不愿进去。
“夫人！”娜仁与赛罕一脸焦急之中带着欣喜，朝着我奔跑了过来。
“甲茂！”拉藏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刚转过身，他便跑过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犹如失而复得的至宝一般，搂抱得很紧，让我呼吸苦难。
“你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拉藏汗带着宠溺的语气问道。
我看着他，道：“就是到大街上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也要向我打声招呼才行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担心？”拉藏汗语气变得有些霸道。
我看着他，笑道：“好，以后会给你打招呼的。”
“这样才对嘛！”说完双手捧着我的脸，便在我额头上一吻，站在一旁的娜仁与赛罕立刻害羞地别过头去，我脸上不由得飘上一抹绯红，伸手将他推开。
“好了，回去了。”我看了看拉藏汗，有些遁地逃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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